(王员外上,云) 老夫王员外的便是。自从悔了这门亲事,老夫心中十分欢喜。今日开开这解典库 [解典库:当铺。] ,看有甚么人来。 (裴炎上,云) 两只脚穿房入户,一双手偷东摸西。自家姓裴,名个炎字,一生杀人放火,打家劫道,偷东摸西。但是别人的钱钞,我劈手的夺将来我就要;我则做这等本分的营生买卖,似别的那等歹勾当我也不做他。这两日无买卖,拿着这件衣服去王员外解典库里当些钱钞使用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。 (做见王员外科,云) 员外,我这件绵团袄值当些钱钞使用。 (王员外云) 这厮好无礼也,甚么好衣服拿来当钱!值的多少?我不当! (裴炎云) 我好也要当,歹也要当! (做摔在王员外怀里科)(王员外云) 这厮好大胆也!我根前你来我去的,你不知道我的行止?我大衙门中告下你来,拷下你那下半截来!你原是个旧境撒泼 [旧境撒泼:谓有过前科、有案可查。下文“歇着案”意同。] 的贼,还歇着案哩,你快去! (裴炎云) 员外息怒息怒,不当则便了也。我出的这门来。便好道:“恨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。”一领绵团袄子你当不当便罢,他骂我是歇案的贼!便好道:“你妒我为冤,我妒你为仇。”今夜晚间,提短刀在手,越墙而过,将他一家儿都杀了,方称我平生愿足。员外没来由,骂我是贼头;磨的钢刀快,今宵必报仇。 (下)(王员外云) 裴炎去了也,着这厮恼了我这一场。无甚事,闭了解典库,后堂中饮酒去来。 (下)
(裴炎上,云) 短刀拿在手,专等夜阑时。自家裴炎的便是。颇奈王员外无礼,一领绵团袄当便当,不当便罢,骂我做歇案的贼!我今夜务要杀了他一家儿。天色晚也,来到这后花园中,我跳过这墙去。 (做跳墙科,云) 阿,可绰 [可绰:拟声词,同“可察”。] 我跳过这墙来,一所好花园也。我在这太湖石边等候,看有甚么人来。 (梅香上,云) 自家梅香的便是,俺家闰香姐姐着我将这一包袱金珠财宝送与李庆安去。来到这后花园中,等庆安来赴期时先与他,可怎生不见庆安来?庆安,赤、赤、赤 [赤、赤、赤:打口哨的声音。元杂剧中常用作男女私会时的暗号。] 。 (裴炎云) 一个妇人来也,我先杀了他。 (做拿住梅香杀科,云) 黄泉做鬼休怨我。 (梅香死科)(裴炎云) 我杀便杀了,我是看咱:一包袱金珠财宝。罢、罢、罢,也够了我的也,不杀王员外了,背着这包袱,跳过这墙去,还家中去也。 (下)
(李庆安上,云) 自家李庆安的便是。天色晚了也,瞒着我父亲,来到这后花园中,有这苫墙 [苫(shān山)墙:覆盖墙头。] 的柳枝,我跳过这墙去。 (做跳墙科,云) 这的不是太湖石?梅香,赤、赤、赤。 (绊倒科,云) 是甚么东西绊我一交?我是看咱:原来是梅香,他等不将我来,睡着了。我唤他咱:梅香姐姐,我来了。这个梅香原来贪酒,吐了一身。 (唤摇科,云) 可怎生粘挝挝的?有些胧胧的月儿,我是看咱:可怎么两手血?不知甚么人杀了他梅香,这事不中,我跳过这墙,望家中走、走、走。 (下)(正旦上,云) 妾身王闰香,约下与李庆安赴期,先着梅香送一包金银去了。这梅香好不会干事也,这早晚可怎生不见来?好着我忧心也呵! (唱)
【南吕一枝花】去时节恰黄昏灯影中,看看的定夜钟声后。我可便本欲图两处喜,倒翻做满怀愁。心绪浇油,脚趔趄 [趔趄(lèi qiè列窃):站立不稳,脚步踉跄。] 家前后,身倒在门左右。觉一阵地惨天愁,遍体上寒毛抖擞。
【梁州】战速速肉如钩搭,森森的发似人揪。本待要铺谋定计 [铺谋定计:设计谋、打主意。] 风也不教透,送的我有家难奔,有事难收。脚下的鹅楣涩道 [鹅楣涩道:难行的石级阶梯。鹅楣,即峨嵋。] ,身倚定亮隔虬楼 [亮隔虬楼:指门窗。] ,我一片心搜寻遍四大神州。不中用野走娇羞!俺、俺、俺,本是那一对儿未成就交颈的鸳鸯,是、是、是,则为那软兀剌误事的那禽兽,天哪!天哪!闪的我嘴碌都恰便似跌了弹的斑鸠 [嘴碌都恰便似跌了弹的斑鸠:就像中了弹的斑鸠一样,嘟噜着嘴。] 。我欲待问一个事头,昏天黑地,谁敢向花园里走?我从来又怯后 [怯后:走路时老觉得身后有人跟着,心中不安。] 。则为那无用的梅香无去就 [无去就:不知去了哪里。] ,送的我泼水难收。
(正旦云) 我来到这后花园中也。兀的不是风筝儿! (唱)
【四块玉】那风筝儿为记号,他可便依然有,咱两个相约在梧桐树边头。 (带云) 险不绊倒了我那! (唱) 则我这绣鞋儿莫不跚 [跚(shān珊):蹒跚,这里是一踩一滑的意思。] 着那青苔溜,这泥污了我这鞋底尖,红染了我这罗袴口,可怎生血浸湿我这白那个袜头?
(正旦云) 我道是谁?原来是梅香倒在这花园中。我是叫他咱:梅香!梅香! (做手摸科,云) 这妮子兀的不吃酒来,更吐了那,摸了我两手,有些胧胧的月儿,我是看咱。 (正旦做慌科,云) 可怎生两手血?兀的不唬杀我也!不知甚么人杀了梅香,不中,我与你唤出姆姆来者。 (叫科,云) 姆姆! (姆姆上,云) 姐姐,你叫我怎么? (正旦云) 您孩儿不瞒姆姆说,我在后花园中见李庆安来,我道:因何不来娶我?他道,他家无了钱也。我便道:“今夜晚间收拾一包袱金珠财宝,我着梅香送与你倒换过做财礼,你来娶我。”相约在太湖石边等候。不知甚么人杀了梅香,似此怎了也? (姆姆云) 不干别人事,这的就是李庆安杀了咱家梅香来。 (正旦云) 姆姆,敢不是 [敢不是:大概不是。敢,大概。] 么。 (姆姆云) 不是他可是谁? (正旦唱)
【骂玉郎】这的也难同殴打相争斗,这的是人命事怎干休?怎当那绷扒吊拷难禁受。可若是取了招,审了囚,端的着谁人救?
(姆姆云) 姐姐,这件事敢隐藏不住。 (正旦唱)
【感皇恩】庆安也,你本是措大 [措大:旧时对穷酸书生蔑视的称谓。] 儒流,少不的号令在街头。不想望至公楼春榜动,刬的可便分秋 [“不想望至公楼”二句:意为没有去参加科举考试,却反而杀人犯罪。至公楼,考场。春榜动,即开选场,古代科举考试多在春天,故云。分秋,谓犯了大罪,该受到严厉制裁了。古代行刑多在秋天,《吕氏春秋·仲秋纪》:“命有司申严百刑,斩杀必当。”周时以秋官掌刑法,后来称刑部官为秋卿。] 。你则为鸾交凤友,更和这燕侣莺俦,则为俺爷毒害,分缱绻、折绸缪 [分缱绻、折绸缪:将恩爱的情侣分开。] 。
(姆姆云) 姐姐,这愁烦何时是了?必要惊官动府也。 (正旦唱)
【采茶歌】往常则为俺不成就,一重愁,到今日一重愁番做了两重愁。则俺那父母公婆记冤仇,则管里冤家相报可也几时休!
(姆姆云) 此一桩事不敢隐讳,我叫将老员外来,我与他说。老员外,你出来! (王员外上,云) 姆姆,这早晚你叫我有甚事? (姆姆云) 不知甚么人杀了梅香,丢下一把刀子。 (王员外云) 嗨,有甚么难见处,则是李庆安这个小弟子孩儿!为我悔了亲事也,他杀了我家梅香,更待干罢!姆姆,将着刀子,我如今蹅着脚踪儿直到李庆安家,试探他那虚实走一遭去。 (正旦唱) 姆姆,你看这刀子,则怕不是他么。 (姆姆云) 可怎生便知不是他? (正旦唱)
【尾声】这场人命则在这刀一口,量这个十四五的孩儿,姆姆也,他怎做的这一手?只不过伤了浮财,损了人口;若打这场官司再穷究,和父亲细谋,休惹那事头。 (正旦云) 常是 [常是:真正是。] 庆安无话说,久后拿住杀人贼呵, (唱) 我则怕屈坏了他平人,姆姆也,咱可敢 [可敢:此处是商量、求告的语气,意为“是不是”、“最好是”。] 倒罢手。 (下)
(王员外云) 姆姆,将着刀子,跟我直至李庆安家中,问此人这桩事走一遭去来。 (同下)
(孛老儿上,云) 自家李员外的便是。俺孩儿李庆安上学来家吃了饭,不知那里去了;我关上这门,这早晚敢待来也。 (李庆安上,做慌科,云) 自家李庆安的便是。小姐约我赴期,不知甚么人将梅香杀了,我害慌也,家中见父亲去。来到门首也,父亲开门来! (李老儿云) 孩儿来了也,我开开这门。 (开门科,见云) 孩儿也,你慌做甚么? (李庆安云) 不瞒父亲说,我早晨间放风筝儿耍子,不想抓住在王员外家梧桐树上,我跳过花园墙取去,不想正撞着王闰香。他说道:“你为何不来娶我?”我道:“因为俺家穷暴了,无钱娶你,你父亲悔了这门亲事。”他便道:“你今夜晚间来我这后花园中太湖石边等着,我着梅香送一包袱金珠财宝与你,你倒换过来娶我。”投到 [投到:待到。] 您孩儿去,不知甚么人把他梅香杀了,摸了我两手血,孩儿不敢隐讳,敬告父亲说知。 (李老儿云) 孩儿,你敢做下来 [做下来:闯下祸的意思。] 了也! (李庆安云) 不干您孩儿事。 (李老儿云) 孩儿,你不要大惊小怪的,关上门,俺歇息罢。 (王员外同姆姆上)(王员外云) 来到也。姆姆,正是他杀了梅香来,门上两个血手印。开门来!开门来! (开门科)(李老儿云) 我开开这门,老员外家里来,有甚么事,这早晚到俺这里? (王员外云) 老畜生,你还说嘴哩,你家庆安做的好勾当!见俺悔了这门亲事,昨夜晚间把我家梅香杀了,你还推不知道哩! (李老儿云) 俺孩儿是读书的人,他怎肯做这等的勾当?不干俺孩儿之事。 (王员外云) 不是他可是谁?你舒出手来。 (李庆安云) 父亲,不干您孩儿事。 (王员外云) 既然不是,你舒出手来。 (李庆安做舒手科,云) 兀的不是手。 (王员外云) 好啊,两手鲜血,还不是你哩!正是杀人贼,明有清官,我和你见官去来。 (王员外扯李庆安科)(李庆安云) 天哪,着谁人救我也? (同下)
(净扮官人贾虚同外郎
[外郎:主审官的助手,即下文所说的“提控”。]
、张千上)(净官人云)
小官身姓贾,房上去跑马,“聘胖”响一声,跚破一路瓦。小官姓贾,名虚,字蓼然。幼习儒业,颇看《春秋》,《西厢》之记,念的滑熟。
[1]
的饭饱,扒上城楼,望下一看,打个筋斗;撞破脑袋,鲜血直流,贴上膏药,
上包头;疼的我战,冷汗浇流,忙叫外郎,与我就揉;疼了两日,害了一秋,不吃米饭,则咽骨头。我在这开封府祥符县做个理刑之官,但是那驴吃田,马吃豆,斗打相争,人命等事,都来我根前伸诉。今日坐起早衙,外郎,喝撺厢放告!
(外郎云)
张千喝撺厢!
(张千云)
理会的。撺厢放告!
(王员外扯李庆安同李老儿上)(王员外云)
老汉王员外的便是。李庆安杀了我家梅香,更待干罢,我扯他同这老子去衙门中告他去。可早来到也,大开着门哩,我是叫冤屈咱,冤屈也!
(净官人云)
甚么人吵闹?定是告状的。我说外郎,买卖来了,我则凭着你,与我拿将过来。
(张千云)
理会的。当面!
(王员外扯李庆安同李老儿跪科)(净官人云)
兀那厮!你告甚么人?
(王员外云)
大人可怜见!小人姓王,是王半州;这个老子姓李,是李十万。俺两个曾指腹成亲来,我根前生了个女孩儿,是王闰香,他生了这个小厮,唤做李庆安。他有钱时我便与他做亲,因他穷暴了,我悔了这门亲事;这小厮怀冤挟仇,越墙而过,图财致命,杀了我家梅香。大人可怜见,与小的每做主。
(净官人云)
你来告状,此乃人命之事,我也不管你们是的不是的,将这厮拿下去打着者!
(张千云)
理会的。
(做拿王员外科)(王员外舒三个指头科)(外郎云)
那两个指头瘸?
(王员外舒五个指头科)(外郎云)
相公,既是这等,将就他罢,他是原告,不必问他,着他随衙听候。
(净官人云)
提控说的是。王员外,你是无事的人,随衙听候,唤你便来。
(王员外云)
理会的,我还家中云也。
(下)(净官人云)
张千,将李庆安拿近前来!
(张千云)
理会的。靠前说词因!
(李庆安云)
理会的。
(净官人云)
兀那李庆安,你是个穷汉家,怎么图财致命,杀了王员外的梅香来?从实的说!
(李庆安云)
大人可怜见,小人是个读书之人,把笔尚然腕劳,怎敢手持钢刀杀人?并不知此情。
(外郎云)
大人,这厮癞肉顽皮,不打不招。张千,与我打着者!
(张千做打科)(外郎云)
你招也不招?
(李庆安云)
大人,并不干小人之事。
(外郎云)
再与我打着者!
(又做打科)(净官人云)
你招也不招?
(李庆安云)
大人可怜见,打死小人并不知情。
(外郎云)
再与我打着者!
(又做打科)(李庆安云)
罢、罢、罢,父亲,我那里捱的这等打拷?我招了罢,是我杀了他家梅香来。
(净官人云)
可又来,这厮不打也不招。既是招了也,外郎着他画字,将枷来下在死囚牢里,等府尹相公下马,判个斩字,便是了手
[了手:了结。]
。
(外郎云)
大人说的是。张千将枷来,将这小厮押赴牢中去!
(张千做拿枷云)
理会的。上枷,牢里收人!
(李老儿同李庆安哭科,云)
哎约,兀的不屈杀人也!
(下)(外郎云)
大人,听知的新官下马,你慢在。张千,跟着我接新官去来。
(外郎同张千下)(净官人云)
外郎这厮无礼也,问了一日人命事,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了,他把银老
[银老:指王员外。]
又挟了,又领的张千接新官去了。倘或新官下马,问我这桩公事,我可怎么了!
(做打滚叫科,云)
天也,兀的不欺负煞我也!他都去了,桌儿也没人抬,罢、罢、罢,我自家收拾了家去。
(顶桌儿云)
炒豆儿,量炒米。
(下)
(张千上排衙住,云)
在衙人马平安,抬书案!
(官人领外郎上)(官人云)
诵《诗》知国政,讲《易》见天心;笔题忠孝子,剑斩不平人。老夫姓钱,名可,字可道,累任为官,今御笔亲除开封府府尹之职。为因老夫满面胡髯,貌类波厮,满朝中皆呼老夫波厮钱大尹。我平日所行正直公平,所断之事并无冤枉。今日升厅,坐起早衙,当该司吏,有甚么合佥押的文书,决断的重囚,押上厅来。
(外郎递文书科,云)
有。
(官人云)
令史,这一宗是甚么文卷?
(外郎云)
在城有一人是李庆安,杀了王员外家梅香,招状是实,等大人判个“斩”字。
(官人云)
那罪囚有么?
(外郎云)
有。
(官人云)
与我拿将过来。
(张千云)
理会的。
(李庆安带枷同李老儿上)(李老儿云)
孩儿怎生是好?如今新官下马,如之奈何?
(李庆安云)
父亲,你看那蜘蛛罗网里打住一个苍蝇;父亲,你与我救了者。
(李老儿云)
孩儿,你的命也顾不的,且救他?
(李庆安云)
父亲依着你孩儿,替我救了者。
(李老儿云)
依着你,我与你救了者。
(李庆安云)
我救了你非灾,何人救我这横祸?
(外郎云)
拿过来!
(张千云)
当面!
(李庆安见官人,跪下科)(官人云)
令史,则这个小厮便是杀人贼?
(外郎云)
则他便是。
(官人云)
这个小厮他怎生行凶杀人?其中必有冤枉。兀那李庆安,是你杀了他家梅香来?有甚么不尽的词因,你说,老夫与你做主。
(李庆安云)
大人可怜见,我无了词因也。
(官人云)
既然无词因,令史,他有行凶的赃仗么?
(外郎云)
有这把行凶的刀子。
(官人云)
将来我看。
(外郎递刀子科,云)
则这个便是。
(官人云)
这小的便怎生拿的偌大一把刀子?这刀子必是个屠家使的,其中必然暗昧。
(外郎云)
大人,前官断定,请大人断个“斩”字,便去典刑。
(官人云)
既然前官断定,将笔来,我判个“斩”字。
(判字科,云)
一个苍蝇落在笔尖上,令史赶了者!
(外郎云)
理会的。
(做赶科)(官人又判字科,云)
可怎生又一个苍蝇抱住笔尖?令史与我赶了者!
(外郎赶科,云)
理会的。
(官人判字科,云)
你看这个苍蝇,两次三番抱住这笔尖,令史与我拿住者!
(外郎拿住科,云)
大人,我捉住了也。
(官人云)
装在我这笔管里,将纸来塞住,看他怎生出来?
(外郎拿住,入笔管塞住科)(官人又判字科)(爆破笔科)(官人云)
好是奇怪也!我本是依条断罪钱大尹,又不是舞文弄法汉萧曹
[汉萧曹:指汉代的萧何和曹参。萧何制定了许多律令,曹参忠实地执行,故成语有“萧规曹随”的说法。]
;两次三番判“斩”字,可怎生苍蝇爆破紫霜毫?这事必有冤枉。令史将这小厮枷锁开了,拿他去狱神庙里歇息;将着一陌黄钱,烧了那纸,祈祷了,你倒拽上那狱神庙门,你将着纸笔,看那小厮睡中说的言语,你与我写将来。
(外郎云)
理会的。
(开枷锁科,云)
开枷!
(李庆安见李老儿科)(李老儿云)
孩儿,为甚么开了枷?
(李庆安云)
可是那苍蝇救了我也。
(李老儿云)
既然这等,你若无了事,我替你盖个苍蝇菩萨庙儿。
(外郎云)
可早来到也,你入庙去。我倒拽上这门,我将着这纸笔,听他说甚么。
(李庆安云)
大人教我狱神庙里歇息去。我到这庙中也,我烧了纸,我歇息咱。
(睡科,云)
非衣两把火,杀人贼是我;赶的无处藏,走在井底躲。
(外郎云)
这小厮真个说睡话!我写在这纸上,见大人去。
(外郎做见官人科,云)
大人,那小厮到的庙中则说睡语,我都写将来了,大人是看。
(官人云)
你读,有杀人贼就与我拿住。
(外郎云)
“非衣两把火,杀人贼是我……”
(官人云)
原来是你杀人,与我拿下去!
(张千拿外郎科)(外郎云)
大人,是那小厮说的话!
(官人云)
这的是我差了。将来我看:“非衣两把火,杀人贼是我……”
(外郎拿官人科,云)
哦?
(官人云)
!你怎的?
(外郎云)
你恰才是这等来!
(官人云)
“赶的无处藏,走在井底躲。”——这四句诗内必有杀人贼!我再看咱。“非衣两把火”,这名字则在这头一句里面。这“衣”字在上面,“非”字在下面,不成个字;“非”字在上,“衣”字在下,可不是个“裴”字!那“两把火”:并着两个“火”字,可也不成个字;上下两个“火”字,不是炎热的“炎”字!这杀人贼人不是姓炎名裴,便是姓裴名炎。第二句“杀人贼是我”,正是这前面的这个人。这第三句“赶的无处藏”,拿的那厮慌也!第四句说“走在井底躲”,莫不这杀人贼赶的慌,投井而死么?不是这等说;这城中街巷桥梁必有按着个“井”之一字的去处!可着谁人干这件事?则除是窦鉴、张弘方可知道。与我唤将窦鉴、张弘来者!
(窦鉴同张弘上)(窦鉴云)
手掿无情棒,怀揣滴泪钱;晓行狼虎路,夜伴死尸眠。自家窦鉴的便是,这个兄弟是张弘,俺二人在这开封府做着个五衙都首领。我这个兄弟为他能办事,唤他做“磨眼里鬼”。俺管的是桥梁道路,风火盗贼。有钱大尹大人呼唤;不知有甚事,须索走一遭去。
(见科,云)
大人唤窦鉴、张弘那里使用?
(官人云)
你两个管着甚么哩?
(窦鉴云)
小人每管的是风火贼盗。
(官人云)
既管的是风火贼盗,有李庆安人命之事,你怎么不捉拿?
(窦鉴云)
不曾得大人的言语,未敢擅便捉拿。
(官人云)
这街巷桥梁有按着个“井”之一字的么?
(窦鉴云)
大人,俺这里有个棋盘街井底巷。
(官人云)
你近前来,我分付你:李庆安这桩人命公事都在你二人身上!与你行凶的刀子,又四句诗;头一句,那杀人贼若不是姓炎名裴,便是姓裴名炎。你则去那棋盘街井底巷寻那杀人贼去,与你三日假限,拿将来有赏,拿不将来必然见罪!你听者:我平生心量最公直,堪与国家作柱石;我救那负屈衔冤忠孝子,问你要那图财致命的杀人贼。
(同下)
[1]
(jiǎn剪):吃。